[30影之26] 目露凶光

年份：1999年
監製：林嶺東、馬偉豪
導演：林嶺東
編劇：林嶺東、馬偉豪、何文龍
演員：劉青雲、梁家輝、郭藹明、黎耀祥、許紹雄、關寶慧、倪星…

九十年代中後期，不少香港導演，尤其擅拍動作片的導演紛紛前進好萊塢，如吳宇森、林嶺東、徐克和黃志強等，進軍好萊塢代表其導演技術獲得認同，但香港導演初探好萊塢，往往得從B級動作片起步，而且常面臨個人風格難以施展的困局。

林嶺東出身電視台編導，八十年代成為新藝城合作的導演，首部作品是人鬼戀題材的《陰陽錯》，1987年起，一連執導《龍虎風雲》、《監獄風雲》和《學校風雲》等深具暴力實感、壓迫感逼人的「風雲三部曲」，有別於吳宇森式的浪漫化英雄片，林嶺東以較寫實的手法詮釋故事，電影有如激烈版的社會縮影，主角不是技藝超群的神人，而是受逼迫爆發情緒的常人。

1996年，林嶺東拍了首部西片《極度冒險》（Maximum Risk），主角是香港導演到好萊塢拍動作片時，幾乎一定會碰到的B級動作片王尚克勞范達美，結果並不成功，反而次年他再回到自由度較高、人親土親的香港，所拍的《高度戒備》頗受好評。順帶一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知道「Ringo Lam」就是林嶺東，租片網站iVideo將《極度冒險》的導演譯名為「林哥蘭姆」（Here）。

《目露凶光》是林哥蘭姆，不對，是林嶺東在1999年的作品，不知不覺已經是十年前的電影。進入廿一世紀以來，林嶺東的作品甚少，尤其是港片，除了《複製殺人魔》（The Replicant）等幾部西片，執導的港片只有失手之作《奇逢敵手》和與徐克、杜琪峰合導的《鐵三角》，在眾多大導演之中格外沈寂。

（雷很大，本片不宜事先知道太多劇情，建議未看過者不要閱讀以下內容）

《目露凶光》的海報上稱這是「林嶺東第一部驚慄電影」，實際上整部電影很明顯有著不同類型的分段，前半段以警察梁家輝為主戲，以暗示悲劇重演的幽異恐怖氣氛開頭，後段則以劉青雲為主，在他的處境逐漸明朗之後，著重警匪、鬥智的懸疑張力。

儘管有著驚慄和警匪兩大賣座元素，儘管有梁家輝和劉青雲兩大演技男星同場飆戲，儘管有劉青雲、郭藹明夫婦共演的噱頭，甚至《目露凶光》還是林嶺東從影多年唯一一次入圍金馬獎最佳導演的電影，可惜在香港電影逐漸式微的1999年，《目露凶光》沒有取得亮眼的票房成績，香港票房不到港幣四百萬，和《高度戒備》相比少了千萬票房；在台灣挾金馬獎六項入圍上檔，也沒能一掃港片在台頹勢，加上近年第四台電影頻道不大青睞，這部林嶺東近年成績最佳的作品似乎有被埋沒的跡象。



某天夜裡，一個停車場發生管理員被車碾過，當場血肉模糊的慘案，警察Pit（梁家輝 飾）在停車場裡找到一輛引擎、車門都開著，卻找不到車主的汽車，著手調查車主馬文信（劉青雲 飾），在其家中只找到同居女友Amy（郭藹明 飾），得知文信曾是印刷場高階主管，金融風暴下失業，經濟並不寬裕。

警方調閱監視錄影帶，得知文信在停車場遭人毆打擄走，而在Amy家中監聽，稍後歹徒通知將文信置於一棟廢棄多年，曾經發生滅門慘案而傳言鬧鬼的郊外酒店，Pit與拍檔Bee（黎耀祥 飾）及Amy趕往救人。



Pit進酒店察看，酒店荒廢三十多年，裡面一景一物有如回到過去，發生命案的房間裡窗紗飛舞，牆上留下「願此刻永留」血書大字，Pit在一間房裡看到不知為何垂下的鐵鍊，身後忽然有人影晃過，Pit追了出去卻找不到人，只見到進來接應的Bee，兩人同回到有鐵鍊的房裡，鐵鍊竟倒掛著一名男子，Pit大驚，因他確知剛才這裡沒有人...

翻出檔案，酒店的滅門慘案發生在1967年，酒店主人因妻子紅杏出牆，殺死妻子還將其分屍，自己也攜幼子自殺，Pit心有戚戚焉，因為他正懷疑自己妻子與其他男人有染，巧的是，Pit的家庭結構和命案苦主一樣，都有個年幼孩子。




被倒掛的男子就是馬文信，被救回的文信性情大變，變得陰森又沈默，錄口供也說不出所以然來。Pit繼續追查停車場命案，同時認為文信被綁內情不單純，Pit在文信的車上發現乾涸的血跡，但找不到血跡來源。

文信在家中行徑詭異，令Amy擔憂又恐懼，Amy認為文信撞邪，拜託Pit帶她到郊外酒店祭拜，Pit接送Amy時被文信見到，Amy夜歸，文信竟拿鐮刀逼問Amy是否與Pit有曖昧...




Pit重臨鬼屋後，發現一些蛛絲馬跡，開始懷疑文信撞邪是自導自演，跟蹤文信到一酒吧，得知文信曾打電話給一獨居女子，Pit找到女子住處，赫然發現停車場匪徒窩藏於內，發生槍戰，Bee不幸喪生，憤怒的Pit逮捕文信，對他拳打腳踢，此時悍匪們綁架Amy，Pit只好在文信家中等消息，文信與匪徒約定交人，途中文信跳海逃走，Pit等人一無所獲。




Pit接到同事報料，說見到Pit妻與男子在酒吧幽會，Pit前往興師問罪，結果卻是同事與妻子設計替他慶生。



Amy被平安釋放，Pit雖確知文信與匪徒有所協議，而匪徒也有必須要文信協助才能完成的計畫，卻無法參透他們葫蘆裡賣什麼藥，Pit從文信的專長著手，調查他離職的印刷廠，卻找不到該公司，再向Amy確認，終於得知文信當初是印鈔廠的主管。

Pit等趕到印鈔廠，卻不得其門而入，裡面匪徒們挾持金管主席和保安人員，和文信正在自印鈔票，文信印完鈔後反抗匪徒，帶著鈔票獨自脫逃，歹徒們因文信窩裡反手忙腳亂，保安趁機按下警鈴，警察伏擊歹徒，Pit則追蹤文信...




文信在家中留下機票，要Amy飛到泰國和他會合，Amy覺得奇怪，動手挖掘文信之前封起的花圃，挖出一具屍體，文信回家向Amy坦承將私吞借款的中間人殺害，Amy不願和文信逃亡，文信竟要和Amy死在一起，Pit趕到見文信追殺Amy，追蹤到墳場，一切終於有了了斷...




一部電影要同時揉合複數類型不難，但一部電影進行到一半，要從一種類型「突變」成另一種類型，就得要有諸多考量——在轉折時要合理要流暢，轉變之後要能前呼後應，《目露凶光》在「前段，驚慄」和「後段，警匪」的轉折之處算是情理兼顧，比較可惜的是前段的鬼屋疑雲僅是虛晃一招，僅是人物心理的對照，對後段的情節沒有什麼具體的影響和意義。

PS.當時《目露凶光》拍了兩種版本的結局，其中近年DVD的版本為「有鬼版」，是最後馬文信死後，有靈體離身，其實這種安排有點反高潮，讓人弄不清到底劉青雲的哪些行為是自主意識，或哪些行為可能受到邪靈影響，雖與前段有連結，但出現的太晚太突然，反而有點刻意的故弄玄虛。

幸好林嶺東對兩種類型的氣氛掌握得宜，前段的幽光詭譎，其中的驚慄的元素和畫面（鬼屋、血字和舊照片等等）雖然新意不大，但精緻用心，足以引人進入恐怖的氛圍，後段的警匪張力更不用說，這是林嶺東的強項來著。



林嶺東擅長描寫悲觀無奈的人生和人物，尤其是刻畫現實壓迫下，人性的脆弱和絕望反彈的力道，《目露凶光》拍於金融風暴稍後，甚至可能是第一部反應金融風暴下走投無路的悲劇，兩個男主角都有沈重、不快樂的壓力，馬文信原本是社會菁英，突如其來遭遇失業，不得不借錢渡難關，結果還債款項被中間人私吞，憤而殺人，還不出錢只好配合債主犯案，電影中段馬文信聽到景氣好轉的新聞，憤而砸電視，怒吼著「怎麼這世界改變得這麼快，有什麼東西是可以留下來的，有什麼東西是屬於我的」，將離奇的案情和現實作出強而有力的連接。

而Pit雖然是個辦案細心敏銳的好警察，但同時又不斷有焦慮、非理性的表現，因此前段不斷讓人聯想Pit才會是重蹈酒店命案覆轍的人，其實兩個男主角的焦慮，都有很大程度來自身邊的女人，馬文信在失去一切後對Amy的佔有欲，Pit忙於工作而有嬌妻在家的不安定感，最後Pit的綠帽疑雲純屬誤會一場，已是片中少有的救贖。



拍電影要出入許多場所，難免有些離奇見聞，《目露凶光》最後的場景是墳場，這個墳場正好是1987年林嶺東拍《龍虎風雲》時取景的同一個墳場，當時還傳出在墳場拍戲時，沒有好好安撫「好兄弟」，造成電影拍攝進度不斷受阻；拍《目露凶光》時，原本林嶺東不想重回這個墳場取景，但一直找不到適當地點，最後只好重回故地，第一晚拍剩幾個鏡頭時，被一場大雨中斷，第二晚前來補戲，結果演到一半又下起雨來，於是林嶺東燒香拜拜誠心表示讓他好好拍完，他一定會再回來，結果雨真的停了，而後來因為片商要求拍有鬼的版本，林嶺東果然第三度來到墳場補戲，而且順利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