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 我老婆唔係人 VS 猛鬼入侵黑社會

人與鬼終成眷屬的可能性？




香港鬼片使用過的題材眾多，古今中外無所不包，算得上是廣納百川，其中「人鬼戀」可說是最老梗但又最歷久不衰的鬼片題材，早期港片的人鬼戀情節大多脫胎自《聊齋》，如李翰祥在1960年所拍的《倩女幽魂》就是一部傳世經典。踏入八十年代，香港電影百花齊放，無論古今背景的人鬼戀電影，如《倩女幽魂》及其多部跟風片、《鬼新娘》、《陰陽錯》、《開心鬼撞鬼》、《天賜良緣》、《火燭鬼》，還有《有鬼住在隔壁》（毆）等等，這些鬼片多了許多摩登西化的色彩，然而人鬼戀的結局，卻仍難脫離「人鬼殊途」這個定律。

港台兩地的人鬼戀電影，九成以上都是男人與女鬼的組合，這是自古中國文學就已根植的，在陰陽學的觀念裡「天地之陰陽當男女」，而有男陽女陰，陽尊陰卑的想法衍生。而中國古代女性被視為附屬的邊緣化地位，死後亦得不到後人奉養，自然更容易成為孤魂野鬼，因此無論中國文學或華語電影，女鬼的數量遠比男鬼來得多，其實也反映出漢文化裡，女性的不利位置。

很多人宣稱見過鬼，但鬼片的世界裡，始終不全然被規範成「一定要怎樣」，就好像有說法是鬼怕陽光、不能在白天出現，很多鬼片恪遵這個規則，但也有很多鬼片，特別是受西方影響之後的鬼片，讓鬼理所當然的在白晝出現，而不去多加解釋——只要角色和情境塑造得宜，大多數觀眾都會買單。

然而當一人一鬼相戀，想要長相廝守，但無論古今中外，基本的前提都是人與鬼有著本質上的差異，以一人一鬼的狀態結合勢必有不合理之嫌，若想跨越殊途的障礙，最直接的方法有兩種：一是鬼變成人，二是人變成鬼，成為同類就沒有殊途的問題了。

鬼片中，鬼變成人的例子很多，鬼當然不會無緣無故自動變成人，除了投胎和借身還魂外，最常見的是結尾出現長得一模一樣，但其實不相干的人，有暗指是其化身的意思，如《倩女幽魂》續集《人間道》中，出現和小倩一模一樣的傅青風，雖然兩者其實是沒關係的，但也有類似的補償作用。

至於人變成鬼的情況，就少見得多了，一如前面所說，陽尊陰卑是根深蒂固的觀念，要輕易放棄做人而去做鬼，談何容易？就像《陰陽錯》最後即使譚詠麟奮不顧身的跳樓勇救倪淑君，但終究「死不成」，願意為愛犧牲生命的浪漫始終是虛晃一招，本質上無論編導或觀眾，大概都接受不了其代入的對象（男主角）當真為愛而失去生命，一如絕大多數人都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1991年，不約而同出現兩部尚算主流的鬼片，都出現了人與鬼最終結合的結局，而且都不是常見的「鬼變成人」，儘管沒有對人鬼殊途和鬼片性別意識的解讀有多少進展，甚至未必有多少自覺，但也算是頗為有趣的電影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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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婆唔係人》（台灣片名：人鬼情未了）

年份：1991年
監製：蔡瀾、陳慶嘉
導演：陳德森
編劇：阮繼志、陳慶嘉、陳健忠
演員：梁家輝、關之琳、陳雅倫、黎彼得、梅小惠、胡楓、葉漢良…

《我老婆唔係人》是陳德森初執導筒之作，台灣片名取了個《人鬼情未了》，主要是想沾鼎鼎大名的人鬼戀電影《第六感生死戀》（Ghost，1990年）的光——《人鬼情未了》就是《第六感生死戀》的香港片名。




《我老婆唔係人》是一部都會輕喜劇，路線類似《小男人週記》的鬼片版，男主角同樣是個白領階級，溫和無害又有些優柔寡斷，他身邊的黎彼得和葉漢良都是《小男人週記》班底，角色性格也差不多，也和《小男人週記》一樣，他的感情世界面對不只一位女性，當然，作為鬼片的《我老婆唔係人》在感情戲的處理要超現實多了，亦不再著墨於道德和婚姻等現實問題。





香港兩位著名作詞人黎彼得和葉漢良（筆名卡龍）負責大部分搞笑戲份，黎彼得演梁家輝的麻甩老友，葉漢良則是和女秘書梅小惠不倫，研究紫微斗數但半桶水的老闆，片中大名叫「葉子微」，波霸真是太紅了。





時裝鬼片比古裝更能自由揮灑，吸塵器和微波爐都可以拿來對付惡鬼，描寫男主角被惡鬼相中當替身，好鬼女主角關之琳出場救了他。





人鬼對抗只是小插曲，為了帶出關之琳因梁家輝一口陽氣而與他心靈相通，梁家輝暗戀女同事陳雅倫多年，但對方有大隻男友周文健，令梁家輝經常吃癟，於是求助女鬼關之琳幫他追求心上人，這種「可愛善良女主角幫心儀的男主角追求女神女配角」的典型橋段，古今中外真是重複了N+1次以上...




而女主角身為鬼，能做到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更方便她從事工具人讓男主角予取予求，女神喜歡鋼琴，不會彈鋼琴的男主角就要女鬼隱身背後代彈，想要和女神來個浪漫燭光晚餐，但餐廳打烊怎麼辦，就找女鬼直接變一間出來...




依照公式，男主角往往為了女神遷怒女主角，接著女主角的鬼爸爸為她打抱不平，發生一些變故，男主角身陷危險，女主角奮不顧身救他後消失，男主角終於醒悟誰是真愛...




重點是結局，最後梁家輝找到關之琳，喚醒她的記憶，一人一鬼在教堂門口，借黎彼得梅小惠婚禮的東風，人鬼完成結婚儀式，電影結束在梁家輝擁著關之琳翩翩起舞，而旁人眼中他是一人獨舞著，也代表編導並未忘記人鬼間有著差異。

婚都結了，算是讓這對人鬼戀有個結果，至於人與鬼婚後的生活怎麼過，如何長久，電影自然不再交代，也可以說是刻意迴避了這個問題，成為一個模稜兩可的結局。

人鬼能共存的假設，並非只有本片出現，《鬼咬鬼》裡九叔收留女鬼小紅，《道道道》裡十方師徒帶小卓上路，都直指著人與鬼也能夠「陰陽調和」的一起生活，但這兩部電影都有「有道之士」坐鎮，更不涉及人鬼婚嫁的問題，概念比較接近「養鬼」。

而《我老婆唔係人》用象徵開花結果的婚禮作結，讓不能成為人的女主角得到愛情，男主角也不需冒上不能繼續做人的風險，繼續以一人一鬼的狀態相處，其中矛盾之處則選擇留白，任憑想像，這顯示出編導雖嘗試一條新的出路，但又不敢顛覆由來已久的人鬼戀邏輯，而選擇不去自圓其說。

梁家輝〈我老婆唔係人〉＠《我老婆唔係人》
曲：鮑比達　詞：黎彼得


歌詞某程度算是這對人鬼夫妻婚後生活的輕鬆想像，家輝哥實在不是唱歌的料，對比這首電影插曲，後來他唯一的國語唱片《誘惑我一輩子》真的算是能聽的了，而那張唱片的第二主打正好有關之琳客串MV：






《猛鬼入侵黑社會》

年份：1991年
監製：南燕
導演：柯星沛
編劇：南燕、秋婷
演員：洪金寶、于莉、張耀揚、袁潔瑩、霍瑞華、黃光亮…

和洪金寶自己拍的鬼片相比，南燕的《猛鬼入侵黑社會》可說是低成本粗糙簡陋得多，顧名思義，這是個黑社會鬧鬼的故事，但其實情節和多數時裝低成本鬼片差不多，笑料打鬥愛情術數什麼都來一點，電影沒什麼恐怖感，洪金寶這個「黑社會」也不太黑，無論在鬼或在黑社會的描寫上，都沒什麼特別之處。




時裝鬼片常出現摩登鬼差和現代化的地府，輪迴也變得現代化制度化，甚至還可以講人情買通高官，但場景太簡陋，感覺有點辦家家酒。






南燕電影照例出現許多「風雲系列」的班底，霍瑞華飾演洪金寶有陰陽眼的手下，和被迫為娼的袁潔瑩間由憐生愛，是本片主要的副線，黃光亮飾演盲眼道士，他在南燕電影常帶點喜感，這次不例外，而張耀揚則飾演在地下有權有勢的帥氣鬼，名字又叫「瀟灑哥」。






劇情描寫張耀揚為討女鬼于莉歡心，不斷為她的兒子找尋投胎機會，先是找上被迫作妓女還債的袁潔瑩，後又盯上保護袁潔瑩的霍瑞華，過程中于莉發現大哥洪金寶是她生前的負心漢轉世，瀟灑哥代為出頭，鬧得洪金寶雞犬不寧，後來卻發現前世是誤會一場，洪金寶並非負心，而是來遲一步，且最後自願被打死殉情。瀟灑哥白忙一場，反而讓于莉芳心重歸洪金寶，於是拿回自己投胎的名額，非要拖死霍瑞華不可，身為大哥的洪金寶連同法師黃光亮為保護小弟，展開一戰...






片中無論人鬼都沒什麼真正反派，而最後皆大歡喜的方法是：洪金寶自願到陰間與于莉及其子團圓，放棄做人去做鬼，同時代替霍瑞華讓他免於一死，張耀揚也得以投胎轉世，還成了霍瑞華和袁潔瑩之子，甚至洪金寶順便把眼角膜捐給黃光亮，讓他重見光明，人人有份，真是皆大歡喜到不行。

《猛鬼入侵黑社會》最終結局是難得一見的：男主角自願放棄生命，和女鬼做對鬼夫妻，但捨命的緣由又不僅是為了愛情，還有道義和責任的因素——這個結局並非是對人鬼戀背後的性別意識有什麼反思，而是因緣際會。

片尾也不忘記交代：洪金寶成為有錢有閒的富鬼，一家三口過著逍遙愜意的日子，好不快活，也讓人想到九七將近，大勢底定的這時，許多電影都有逃避現實的傾向，寧可做鬼也不做人，是因為人生在世煩惱實在太多，命運無法操之在己，而有了避世心態，這裡的陰間，甚至可以引伸為世外桃源，由做人轉去做鬼，在這的意思跟移民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