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歌] 《跳灰》之〈大丈夫〉

1976年的香港電影《跳灰》（跳灰意即販毒），是一部無論風格或內容都頗具開創性，具有時代意義的電影，然而就片論片的話，其實不算很傑出的電影。由於《跳灰》早已絕版多時，新一輩甚至經歷過當時者，都不見得聽過或熟悉這部電影，反而它的兩首電影歌曲：關正傑主唱的主題曲〈大丈夫〉和陳麗斯主唱的插曲〈問我〉，不僅當時十分受歡迎，至今仍讓人耳熟能詳。



（↑《跳灰》由原本經營時裝的「繽繽」出品，投資人葉志銘是葉玉卿兄長。圖片來源：《香港影視業百年》，鍾寶賢著）


《跳灰》電影基本資料：
監製：葉志銘
導演：蕭芳芳、梁普智
編劇：蕭芳芳、陳欣健
演員：嘉倫、陳惠敏、陳星、蕭芳芳、林偉祺、胡楓、盧海鵬…

《跳灰》被認為是香港自1979年起掀起的電影新浪潮的先行者，也是西化的新派警匪片的先鋒作品，在拍攝風格上，首次執導電影的「鬼佬」導演梁普智，以近似西片的手法拍攝，場景寫實、追求實感，加上梁普智曾成立廣告公司，拍攝過很多廣告，《跳灰》不僅節奏明快，在畫面的構圖和光線控制上亦比較自然秀麗，少了份片廠味道，這種「以西式技法來拍香港本土事物」的方式，正是後來香港新浪潮的特點之一。

《跳灰》除了拍攝手法外，電影情節亦屬新派，在此之前，香港少有「警匪片」，即使有也比較接近偵探奇案類型，和現實脫節，這當然跟1974年廉政公署成立之前，香港警界的貪污風氣有關。1974年以後，寫實派的警匪題材逐漸興起於香港電影和電視劇，有如吳思遠的《廉政風暴》等以較寫實的手法描寫反貪的電影作品，而《跳灰》則開闢一種近似美國警匪片般，著重現實面，甚至陰暗面的警匪片，以警察為本位，敘述基層警察面對的現實困境，編劇之一陳欣健當時就在警隊任職，較能掌握警隊現況，劇本的實感自然較強。後來的新浪潮電影也有不少著重寫實的警匪作品，如翁維銓的《行規》、章國明的《點指兵兵》和《邊緣人》等，這些電影重視資料蒐集，著重實感，片中的基層警察大多以正面的角度刻畫，然而面對現實環境的壓力，卻有有志難伸的困境，甚至難逃宿命悲劇。



↑《跳灰》的畫面，部分外景是在荷蘭拍攝。


↑《跳灰》的演員，首次也是唯一一次嘗試執導的蕭芳芳雖掛頭牌，但戲份只算配角，《跳灰》主要是男人戲，主人翁是嘉倫飾演的警察，陳惠敏飾演的毒販保鑣也很搶眼。


本來想詳細點介紹《跳灰》這部電影，但我手邊的影片並不完整，HKFA記錄的香港粵語版為90分鐘，台灣電影資料館裡的台版錄影帶亦有85分鐘的片長，而我手邊的VHS轉錄影片只有79分鐘，雖說片長有可能是轉速的關係，但觀看中不難發現有明顯被剪過片的痕跡，特別是一些暴力鏡頭。

之前提過，香港新浪潮電影常與粵語流行曲結合，主題曲的歌詞往往與電影內容息息相關，以《跳灰》來說，插曲〈問我〉是片中的酒廊歌手蕭芳芳演唱的歌曲，和電影題旨無關，而主題曲〈大丈夫〉，則頗能呼應片中正派男主角——飾演警察的嘉倫，一位不懼強權，態度堅決的年輕幹探，但最後功勞卻被一直給他白眼甚至陷害他的上司獨攬，配合這樣一位有點無奈的硬漢，這首主題曲可謂點睛之筆：

關正傑〈大丈夫〉＠《跳灰 電影原聲帶》（1976年）
曲：劉家昌　詞：黃霑　編︰金武林


男兒一生要經過　世上磨練共多少
男兒一生要幾次　做到失望與心焦
我有無邊毅力　捱盡困難考驗
立誓披荊斬棘心裡　更願永不折腰

大丈夫一生要經過　困難磨練共多少
大丈夫一生要幾次　落魄失望與心焦
冷雨狂風歷盡　人格更光耀
立地頂天漢子心裡　磊落永不折腰

關正傑是八十年代初港劇歌曲的黃金年代裡，最重要的歌星之一，演唱過許多經典港劇主題曲，如《天蠶變》、《天龍八部》等等，甚至是極少數唱遍香港三個電視台（佳視、麗的、無線）的歌星。

關正傑可能是台灣聽眾最不熟悉的香港歌壇巨星，除了從未來台發展外，一來他不演戲，二來以「業餘歌手」身份加入樂壇的他，作風非常樸實低調，毫無負面新聞。關正傑是一位建築師，因業餘興趣走上歌唱之路，他是香港歌壇「雄渾」一路的代表歌手，天賦嗓音雄厚，而唱西洋民歌出身的他，和羅文、鄭少秋等受粵劇訓練不同，咬字清晰之餘亦較生活化，加上他的正派形象，由他來唱〈大丈夫〉是不二之選。


吳秀珠〈人生之旅〉＠《跳灰 電影原聲帶》
詞：易鳴


《跳灰》曾在1977年8月於台灣上映，片名沿用香港片名《跳灰》，主題曲則有〈大丈夫〉國語版，由台灣歌星吳秀珠主唱的〈人生之旅〉，屬比較柔性的勵志歌，和〈大丈夫〉氣氛截然不同。

《跳灰》在香港寫下近四百萬港幣的票房，全年票房僅次於《半斤八兩》，使得〈大丈夫〉和〈問我〉兩首歌曲都十分風行，接下來兩首歌都被重唱過很多次，經典地位更為確立。



關正傑、黎小田、陳欣健、宋豪輝〈大丈夫〉＠《大丈夫》（1978年）


在《跳灰》稍後，〈大丈夫〉又成為麗的電視（即亞視前身）的劇集《大丈夫》和《新大丈夫》的主題曲，用的是另外灌錄的合唱版，由原唱關正傑，以及黎小田、陳欣健和宋豪輝合唱。

要說《大丈夫》和《新大丈夫》，得先從麥當雄說起，麥當雄是影視界的奇葩，沒有高學歷背景，只讀了一年演員訓練班，此後替麗的電視監製多部電視劇，多次威脅到無線的電視霸主地位，廿多歲就當上麗的電視的總監，而《大丈夫》和《新大丈夫》，正是他在麗的電視的得意之作。

麥當雄後來的電影班底如黎大煒、文雋等，就是這時期在麗的的班底，《大丈夫》和《新大丈夫》的影片風格，也和後來麥當雄的電影作品很接近，題材是尖銳聳動的社會現象，對暴力的表現較直接，拍攝手法尤其大膽凌厲，著重逼真的細節實感，雖不脫戲劇性的渲染成分，整體來說是特別能捕捉到社會底層黑暗面的一位。

接連成為警匪片集的主題曲，〈大丈夫〉逐漸成為大眾心目中的「警察主題曲」，尤其許多警察聚集的場合，特別喜歡唱這首歌來砥礪人心，正經八百的場合唱久了，難免有人想搞搞新意思，〈大丈夫〉是首慷慨激昂、正氣凜然的歌曲，更能利用反差加強惡搞效果：

《小小小警察》經典喪禮melody（1989年）


又能搬出這段了，《小小小警察》經典的喪禮melody中，最後的大合唱就是改了歌詞的〈大丈夫〉，「小」字在粵語裡因讀音的關係，若在「小」字後面加上人物對象，可以延伸成為具攻擊性的粗話，《小小小警察》片名就有這樣的弦外之音，既然要「小」警察，拿警察之歌〈大丈夫〉來惡搞是無可避免的。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惡搞的情形：


（彭浩翔電影也常有政治縮影的隱喻，四人的偷食大計最終肯定是失敗收場，看看他們那輛車的車牌號碼就知...）

彭浩翔在2003年的作品《大丈夫》，將男人背妻尋歡的過程，用警匪鬥智追蹤的推演模式處理，呈現一種荒謬的喜劇效果，而原本描寫男子漢面對失敗屹立不搖的歌曲〈大丈夫〉，就順便被挪用成為一群人為了偷食不屈不撓的寫照，當曾志偉一行人屢次偷食無功而返後，四人在車上大合唱〈大丈夫〉，還帶到了因偷食被捕獲而失去自由的「先烈」梁家輝和陳百祥的呼應，當偷腥成為前仆後繼的使命時，也是片中黑色幽默的極致。

除了片中男主角大合唱原版〈大丈夫〉，片尾還出現一首改編版，將歌詞改成男人偷食心聲，由陳百祥的Snazz娛樂旗下的跳舞組合EO2改編及演唱。

EO2 Feat. Sisi〈大丈夫〉改編版（2003年）　改編詞：EO2


大丈夫可否有想過　一生女伴共多少
大丈夫一生有幾次　遇到Kelly談心事
我有無邊毅力　瞞住老婆搵食
立誓爭取每一分秒　找個女伴渡春宵

（RAP）
今晚生事　不怕出事
三個麻甩一個”keng”出嚟攪事
佢哋今後總共加埋有十幾個鐘
點都要諗盡辦出嚟放鬆
小弟見到魔鬼身材大叫嘩
當佢貼到埋身經已啞
所謂唔賭唔知時運到　唔滾唔知身體好

神婆通知有夫之婦　衰佬有人陪他訓
臨時拉夫搵出真相　誓要緝拿老公仔
我有無邊毅力　防禦你會搵嘢食
立誓收起切膚之痛　擋咗你路邊處死

（RAP）
標青靚女Oh yes!　差Ｄ半裸wow
左邊銷魂　右邊惹火
攞手袋宵夜直落仲啜到實
發現有唔對路見到老婆腳步
走過橋底窄巷重要走出馬路
今次真係唔飲唔知有幾勁　唔走唔知腳力好

大丈夫可否有想過　身邊老婆早已知
（知咩呀　咩事呀）
大丈夫一生有幾次　面對honey和baby
（今晚唔駛陪老闆咩）
每次行街食飯　無盡悔意湧現
（做咩呀　做咗虧心事呀）
立誓今生永不失禮　敷衍永不折腰
立誓今生永不失禮　真心永不折腰
立誓今生永不失禮　磊落永不折腰




經典少不了被一再重唱，2006年劉家昌在香港紅磡體育館的音樂會，李克勤和陳奕迅兩位風格不同的當代男歌手翹楚，在不同場次裡演繹這首〈大丈夫〉：

李克勤、陳奕迅〈大丈夫〉＠《往事只能回味 劉家昌音樂會》（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