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 午馬之《舞台姊妹》

年份：1990年
監製：成龍
導演：午馬
編劇：陳錦昌
演員：惠英紅、黎燕珊、陳玉蓮、梅愛芳、王玉環、午馬、林正英、李子雄…

上週午馬辭世，香港影壇又失去一位全方位的電影人。在午馬長達半個世紀的電影人生中，擔當過幕前和幕後多個不同崗位，其中作為演員的成就是最深植人心的，除此之外，他曾執導約五十部電影，身為導演的午馬，也是不該忽略的。

午馬是邵氏的南國實驗劇團第一期畢業生，稍後成為張徹的子弟兵，也曾擔任張徹的副導演，後來逐漸獨當一面，正好七十年代國語武俠片復興，午馬也成為一位以拍武俠片為主的導演，1971年的作品《聾啞劍》曾被第五屆香港國際電影節選為八十年代以前最佳的三十部武俠片之一。1973年，午馬應第一影業之邀，以導演的身份來台執導，除了武俠片，也當過台灣的中製廠和邵氏合作的愛國大片《海軍突擊隊》的導演之一。七十年代，作為導演的午馬每年都有固定產量，而演員訓練出身的他對演戲一直抱持高度興趣，在香港和台灣發展期間都積極的客串演出過演員癮，但總歸來說，七十年代的午馬作為導演的印象比演員深刻。

後來午馬加入好友洪金寶的班底，執導賣座片《人嚇人》同時也得到演出第二男主角的機會，不再是面目模糊的閒角。因為武俠片沒落和影圈換血的關係，八十年代的午馬執導作品不多，反而是作為演員的身份越來越受到認同，到了1987年的《倩女幽魂》，午馬終於在演了超過廿年戲後，得到作為演員上應得的肯定，往後的好幾年，午馬每年都演出十部以上的電影，有時更直逼廿部，在他五十年的演藝人生中，曾在約三百部電影中留下身影。

以演員身份揚眉吐氣後，午馬仍不時執導電影，這篇選擇來介紹的《舞台姊妹》，是午馬為成龍的「威禾」所拍，這部片沒有具叫座力的演員，梨園京劇的題材也沒什麼賣相，威禾之所以開拍這部片，原因之一是片中可以運用到稍早成龍的大片《奇蹟》所留下來的布景，節省不少製作費。







威禾曾在八十年代拍了部二線女星群戲的《霸王花》，小兵立大功，《舞台姊妹》同樣以全女班的群戲為主，劇情圍繞著一個二、三十年代上海的全女班京戲班「小和春」展開，主要劇情可分兩條線看，一是戲班內部的矛盾，二是外來的威脅。

五個女主角裡，真要說戲份最重的應該是梅艷芳的家姐梅愛芳，因為戲班內部矛盾的戲主要集中在她身上：原本戲班裡唱青衣的沈雁秋（梅愛芳）和唱花臉的小香水（王玉環）因個性不合有摩擦，雁秋是個性古板的賢妻良母型，偏偏丈夫早死，車伕阿過（火星）則默默暗戀雁秋，而小香水個性外向愛打扮，一心早日嫁人脫離戲班，但其男伴卻是個聲名狼籍的「舞台老鼠」。

戲班生意差，班主（午馬）重金禮聘北京的知名刀馬旦崔燕俠（惠英紅）加盟，燕俠之所以肯來，是因為她與富家子珠胎暗結，對方無意負責，她才躲到小戲班避風頭，燕俠加入後，雁秋的戲份被刪，加上燕俠得到班主禮遇，令眾女不滿，尤其雁秋更與燕俠針鋒相對。






因為一起打架，燕俠和眾人關係稍有好轉，但為戲班帶來票房的燕俠一再成為焦點，錢又拿得多，讓雁秋很沒面子，雁秋借酒消愁喝到失聲，躲起來嘔吐時無意間得知燕俠懷孕的事，於是出言嘲諷，燕俠以雁秋失聲反唇相譏，雁秋痛哭，燕俠回頭安慰她，兩人同病相憐，終於冰釋前嫌。

阿過冒險在戒嚴的夜裡上街為雁秋請大夫，而被軍警射殺，臨死前將醫生送到戲班，雁秋悲傷不已，不願喝藥，對面捧著藥想打胎的燕俠勸雁秋一起乾杯，雁秋想阻止燕俠打胎，但講不出聲，竟將自己手上的藥碗摔破，燕俠仍一意孤行，緊要關頭，雁秋扮小孩喊出「阿媽，唔好呀」令崔燕俠震驚而摔破碗，雁秋的失聲也不藥而癒了。（所以火星真是白死了）







內部矛盾因為大家都是好人很容易解決，外來的威脅就沒這麼好講話了。上海大亨張爺（劉兆銘）看上了小和春反串小生的賽小雪（黎燕珊），小雪為身體不好的戲班琴師柳爺（林正英）到廟裡還神時，碰巧見到陸東堂（李子雄）為首的一幫人燒了張爺的鴉片。

張爺擺大壽，請小和春到家裡作堂戲，實則打算染指小雪，同時張爺邀請了陸東堂，打算藉機除掉他，衝突一起，小和春和陸東堂一方合力對抗張爺，在秦青（陳玉蓮）挾持張爺之下，終於全身而退，而陸東堂勇救被押到張爺別墅的小雪，兩人互存好感。







經此一場，張爺經常派人砸小和春場，但都被陸東堂一方擋掉，陸東堂派人到小和春向小雪提親，秦青說只有柳爺可以決定小雪的婚事，當柳爺理解到陸東堂一方的愛國志向後，答應了。

小香水決定嫁給聲名狼籍的癟三男友，離開小和春，癟三卻成了張爺爪牙，和巡捕房勾結，殺害陸東堂的手下高佬，射傷陸東堂的得力助手郭正嵐（盧惠光），郭正嵐被秦青所救，藏在小和春。

班主決定解散小和春，解散前的最後一場戲，一切都要作出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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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導演，午馬大概很少會被視為作者，畢竟大多數是替人打工，沒有太大的創作自主權，然而他在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的幾部電影，倒是流露出一些一脈相承的個人風格和情懷。

《舞台姊妹》雖然和謝晉的經典作品同名，但兩者沒有翻拍或致敬的關係，作為一部成龍出品的電影，《舞台姊妹》仍保留了最通俗的善惡對立情節，更少不了連場的大亂鬥動作場面，小戲班捲入兩幫派的鬥爭，最後除了五個女主角外，好人壞人全部死光，這樣的劇情本來就是「搵戲來做」，是為了戲劇張力和武打服務的劇情，然而文戲方面，就不難見到午馬細膩的一面。

雖然戲份分散又要兼顧戲劇性，不少轉折都略顯突然，人物關係也有交代不清之處，但午馬仍在有限的篇幅當中，盡量讓五個女主角都有可以發揮之處，對女性角色的重視和刻畫也是當時港片中的異數，追溯起來，午馬從七十年代代表作《聾啞劍》就已和張徹的陽剛武打片分道揚鑣，相當重視經營女角。

《舞台姊妹》雖然沒有耀眼的明星光環，但演員表現平均而良好，五個女主角都給人認真演戲的良好觀感，群戲也寫得算是均衡，五人都能找到幾處佳筆，好像惠英紅原本自哀垂淚，一見記者到場馬上換上笑臉，簡簡單單就勾勒出角色的好強和身不由己，又如梅愛芳在惠英紅的海報上塗鴉後，露出難得的開懷笑容，又如王玉環在戲班和嫁人魔咒之間搖擺的無奈，都讓人物的性格豐滿不少。黎燕珊和陳玉蓮則著重感情戲，黎燕珊和李子雄沒啥亮點，雖是重要劇情轉折但感覺就是以最低限度的情節交代過就算了，反而黎燕珊和林正英的關係更有想像空間，林正英是少數有發揮的男角，病懨懨的老書生卻有一把傲骨，對黎燕珊像長輩又像未婚夫的曖昧很耐人尋味（我覺得是刻意不交代清楚二人的關係）。而陳玉蓮雖然前半段戲份稍嫌雞肋，有趣在對比李子雄的英雄救美，陳玉蓮和盧惠光則上演兩次美救英雄，兩人的情愫也頗為動人，可惜才剛開始時戲已經快結束了。

午馬飾演的班主，固然是他拿手的人情味老好人角色，然而角色身上的時不我與，和午馬執導的前作《火燭鬼》和稍後的《馬戲小子》，形成一種創作上可尋的脈絡，是午馬對傳統技藝的珍惜，以及對其沒落的感懷，是一種自覺的創作角度。

而在場面上，《舞台姊妹》的兩場重點的大亂鬥，都是從台上打到台下，五個女主角穿著戲服畫著大戲粧，從台上作戲的假打一路打到台下真打，這種將假的戲劇空間和真實空間揉合的手法，從《表哥到》、《火燭鬼》、《畫中仙》到《舞台姊妹》，再到之後的《馬戲小子》，在午馬執導的作品中反覆出現，也是一種個人風格的展現——儘管不常有全盤作主的機會，午馬仍一路在商業作品之中，寄託個人情懷和表現個人的主題場面，是午馬身為導演值得被重視的地方。